我从未试过以任何一种花来命名任何一位男性,但是今天我破例了。因为,当我徜徉在古城开封,置身于菊花的海洋里,为一种现世的繁盛而迷醉的时候,我的脑海中总是不可遏制地浮现出焦裕禄的面容。这昂立于秋霜里的绚烂之花,可是他等待了50年的欣慰之笑?
倘若允许时光倒流,我愿意重新坐在20年前的电影院里,以最初的虔诚与激荡走近焦裕禄,走近那一个消瘦的身影。我看见他蜡黄的脸色,简朴的衣着,看见他在疾病来袭的时候,用一支钢笔死死地顶着剧烈疼痛的肝部,继续行走于沙尘纷飞的世界。
那是一个足以令我瞠目结舌的世界:翻滚的黄沙、干裂的土地、焦渴的嘴唇……是的,那片土地的名字叫兰考,位于河南开封,地处豫东黄河故道,是个饱受风沙、盐碱、内涝之患的地区。对于一个生长于江南水乡的女孩而言,那样的赤贫与干旱几乎是无法想象的。幸运的是,那片土地迎来了焦裕禄。他来到了兰考人的身边,成为这个小县城的县委书记。
等待他的是如此严峻的考验:那一年,正是兰考连续三年遭受自然灾害中较严重的一年,全县粮食产量下降到历年最低水平。当兰考县的早晨被风沙喊醒时,焦裕禄披着一件旧棉袄,开始深入基层调查研究。在一年多的时间里,他跑遍了全县140多个大队中的120多个。那时候,他已经患有慢性肝病了。医生说过,他不能过度劳累,但是他说:“吃别人嚼过的馍没味道。”从此,他带领人们,挖河排涝,封闭沙丘,根治盐碱,掀起了除“三害”的高潮;他心系群众、坚持劳动、率先垂范,制定《干部十不准》规定并身体力行。我记得,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,惦念的仍是麦子的收成。
在一个暴风骤雨的日子里,他终于倒下了,放开了渐有起色的工作,离开了挚爱他的兰考人民。42岁,他停下了操劳的脚步,壮年的生命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光和热。当他在十万群众的簇拥和泪水中,安静地躺在黄河故道的沙丘上时,他的故事里散发的历久弥新的馨香,已然像根植于中原大地的菊花一般,栽到哪里便远播到哪里,素雅高洁,傲骨铮铮。
记忆的画面还定格在一块手表上。那是焦裕禄一生中拥有过的最贵重的东西,也是他留给后人的珍贵遗物。当“表叔”事件掀起讨论和义愤的时候,我又一次深情地怀念起焦裕禄来。怀念那无欲无求、只为人民谋福祉的伟大的灵魂,怀念那留下“亲民爱民、艰苦奋斗、科学求实、迎难而上、无私奉献”之精神的人民公仆。
如果说焦裕禄精神是时代留给后人的历史见证,那么这种精神在开封完全是有迹可寻的。“开封有个包青天。”这句妇孺皆知的歌词,从遥遥迢迢的宋朝出发,穿越时空,以同一个精神内核在开封留下了恒久的咏叹。嘉祐元年(公元1056年)十二月,朝廷任包拯权知开封府,他于次年三月正式上任,至嘉祐三年六月离任,前后只有一年有余。但在这短短的时间内,他将开封府治理得井井有条。此后,人们总喜欢将开封与包拯联系在一起。人们喜欢他的黑脸庞,喜欢他那不怒自威的气度,更喜欢开封的历史上出现过的那一片朗朗的青天。一段故事与另一段故事交汇在一起,绵延的是一座城市从古到今,永不泯灭的一种精神。
“落红不是无情物,化作春泥更护花。”行走在这座以菊命名的城里,我常常感叹,为什么这种花在这个地方独占鳌头?翻阅典籍,“菊”字古作“鞠躬”的“鞠”字或“鞠”上加竹字头。鞠躬尽瘁,冠之于焦裕禄的身上,再贴切不过了。
开封之旅已然结束,归途中,我没有带走一枝菊花。因为我知道,那一枝最美的菊花,永远住在我的心里。(朝颜)